第一章
一、札工招札工
唐朝安史之乱后，投降朝廷的叛军首领都升了官，进而割据一方，大唐天下表面上也算太平了。谁知，田承嗣手下一个叫栾雄飞的运粮官不愿投降，带着近百个手下藏进了秦岭腹地的鹳山。这座山三面峭壁，只有一面有一条山路，还很崎岖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。更重要的，鹳山上有一个很大的山洞，曾是叛军藏粮饷的地方，栾雄飞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。所以，想想里面那些粮饷，给自己一个知县也不换啊！
为了自己这个土皇帝过几天安生日子，一上山，栾雄飞就做了两件事：一是用火药炸石头，堵住上山下山的唯一出路；二是给所有人文身。这活，栾雄飞不用别人，亲自动手，在首先的前胸都文上龙和虎的图案。众人看着文好的兄弟，都啧啧称赞。栾雄飞嘿嘿一笑道：“想当年老子没当兵的时候，可是长安城里出名的‘札工’。不是吹，宰相儿子身上的大朵牡丹，就是老子做的。”
亲信其实都知道这个典故，因为栾雄飞不止一次提起过。这次之所以不愿归顺朝廷，就是他知道，归顺也是死。因为他在离开长安前，亲手杀死了宰相的日子。
那时候的长安城，有一道被老百姓鄙视的风景：一群人提笼架鸟走在大街上，他们剃着光头，胸前刺花，光着上身或者敞着怀，在大街上横冲直撞。这可不是什么黑恶势力，而是正儿八经的“官二代”。这些人依靠父辈的权势，在京城里为非作歹，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。当时，有一些人不讨厌这些纨绔子弟，那就是技术好的“札工”。札工这个活计，就是拜这些恶少所赐。其中，在技术比较好的札工中，栾雄飞算是佼佼者，所以，宰相的儿子找到他，让栾雄飞在他身上刺了一朵大大的牡丹。因为他喜欢上了怡春楼的当红丫头牡丹。不过，祸福相倚，栾雄飞在挣到大把银子的时候，也惹了祸，那恶少竟然又看上了栾雄飞的妹妹，当着栾雄飞的面就调戏姑娘。后面的情节就和很多小说一样了，栾雄飞一怒杀了宰相儿子，连夜出逃，后来就参加了叛军。
这次上山，栾雄飞想好了，按现在的人数，山洞里的粮饷十年都用不完，自己也就在山上吃喝玩乐，算是养老吧。但他知道，这些手下可不这样想，为了让他们永远待在山上，他就想到自己的特长。要说这招够狠的，在人身上刺虎还说得过去，刺上龙，这不明显犯上，谁敢带着这种文身逃跑？
转眼一个月过去了，栾雄飞开始的劲头渐渐没了。这天，他叫过手下秦虎，让他偷偷下山，去找一个札工来，越快越好。秦虎答应一声，钻进放粮饷的山洞里，七拐八拐，不见了。
几天后，秦虎带着一个双眼被蒙住的人上了山。摘下蒙眼布，那人揉揉眼，好久才适应了。但随即他就惊呆了，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从没见过的场景。他连忙跪倒，忙不迭地说：“各位大老爷，各位小少爷，小的有眼不识泰山……我这是……”栾雄飞哈哈大笑道：“你应为我们都是京城里无恶不作的公子哥？你错了。”来人看看这个，瞅瞅那个，惊魂未定地说：“不可能，肯定是的。”栾雄飞说：“告诉你吧，我们是专杀那种人的。”接着，他就把自己为什么请札工来讲了一遍。
那人听完舒了一口气，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，边擦汗边说：“吓死我了！我还以为我活不好，得罪了那位少爷……大爷您吩咐吧，要我来干什么。”
栾雄飞一指圈外的人，说：“看到了吗，那些还没文身的，一律给我文好。本来老子要自己干的，不相信你们的技术，但他妈太累人了，所以才叫你来。”说着，栾雄飞将工具袋递给那人，说：“开始吧。对了，你叫什么。”那人说：“小的叫宋大山。”但紧接着，他惊叫道：“原来您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‘飞哥’！我听我师父说起过，您可是当时京城一顶一的高手，后来不知道为啥神秘消失。”栾雄飞微微一笑，得意地点点头。
二、思淫惹乱子
来了帮手，栾雄飞自然就清闲了，整日喝酒吃肉，过得逍遥自在。俗话说“饱暖思淫欲”，这天，栾雄飞总觉得哪里不舒服，想了好久才想起，是想女人了。他把秦虎叫过来，让他在偷偷下山，找个女人上来。秦虎真不含糊，下山就带来了一个女人，当然，是抢来的，据说是一个财主的小老婆。晚上，秦虎潜进财主家，用吹管迷晕财主和小老婆，然后扛着这个倒霉的女人上了山。
见到女人，栾雄飞高兴了，赏了秦虎不少银子，然后拥着美人睡觉了。谁知这一觉，睡出了大乱子。这个被抢来的女人，竟是知府的外甥闺女。
知府大怒，派总兵柳彪带三千人马去剿灭这股土匪。谁知，柳彪带人到山下一看，竟然找不到上山的路。这股土匪和别的地方的不一样，别的地方的把山一围，没吃没喝不信你还在上山撑得住。可这股土匪不怕，敢自己把山路炸石堵死，官兵还想围死他们？没办法，柳彪只好命人强攻，可这哪是攻山啊，简直是攀岩，一个个像壁虎一样贴着山石往上移动，半天都不能前进几米。柳彪一算计，照这样的速度，就是土匪不用石头砸你，爬上去也得三四天。三四天的时间，不用砸死你，半山腰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，饿也饿死你了。没办法，柳彪只好鸣金收兵，退回城里去了。
见官兵退走了，栾雄飞非常高兴，打开酒坛子，和手下共庆胜利。借着酒劲，这活土匪大声欢叫，声音大的几里地外都能听到。
这是，宋大山端着酒碗来到栾雄飞跟前，先奉承了几句，接着说：“虽然今天官兵退了，我觉得他们还会想办法攻山。我们不能就这么等着。”栾雄飞嘴一撇，不屑地说：“就等着他们，看他们能把老子怎么样！”宋大山说：“大王言之有理。不过，我还是认为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。”听到这里，栾雄飞低头看了一眼宋大山，正色道：“看来你一定想到了什么。”宋大山说：“当然。我们现在在山上，按官兵的说法是土匪，但我们自己认为呢，是替天行道。当然，我们现在还没有做过什么大事，但就现在的局面，贪官横行、民不聊生，我们替天行道的日子不会太远了。所以，与其坐等官兵来犯，不如先发制人，杀鸡给猴看！”说着，宋大山拉过四个身材魁梧的汉子，让他们背过身去，指着他们的后背说：“我想在这几个人后背上刺上字，一人一个字：替天行道！然后让他们秘密下山，杀死狗官钟文茂。还要让他们看到这几个字。这样，近期内都不敢来这里继任，或者说来了继任的再杀掉，我们不就不用操心这件事了？”
栾雄飞本来恨透了官府，也不想就缩在山上当缩头乌龟。不过，就自己这百十号人，真和官兵决战，无异于鸡蛋碰石头。现在，一听宋大山的想法还不错。虽然杀一个县令对官兵起不到多大的震慑作用，但地方无头，剿匪的事也就只能暂停，这样，就不用天天看着山下尘土飞扬，大煞风景了。
想到这里，栾雄飞交过秦虎，让他找四个武艺高强的弟兄过来，让宋大山在他们背上刺上“替天行道”四个大字，然后派他们下山，去行刺钟文茂了。
三、札工县令
几天后，派出去的四个人还没回来，栾雄飞有点坐不住了，他立即派秦虎下山打探，却没有任何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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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，心情不好的栾雄飞喝了不少酒，然后就倒在山洞里呼呼大睡起来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他做了一个梦，好像是一个战场，好多的官兵，自己带着手下正在拼命抵抗，但左冲右突，就是杀不出去。正在这时，空中突然掉线一根绳子，将他紧紧缚住。栾雄飞大喊道：“放开我！放开我！”这一喊，他醒了，这才发觉，自己真的被绑了起来，而山洞外面确实也是杀声震天。
“谁绑起我来的？快放开我！”
“是我。”随着话音，宋大山从一边走了过来，“别慌，一会就结束了。”然后，对着山洞外面喊道：“柳将军，外面怎么样了？”那边回答：“结束了，正在打扫战场。钟大人你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“钟大人？”栾雄飞挣扎了几下，想站起来，但没有成功，“你到底是谁？为什么害我？”
“实不相瞒，我是这里的父母官钟文茂。这次上山，我就是来擒你的。”
钟文茂说得不错。其实，不管栾雄飞和他的手下是否骚扰百姓，占山为王都是土匪，朝廷都不会坐视不理。况且，山上有大量的粮饷，让土匪在山上逍遥，谁在这里当官都不会睡得安稳。于是，怎么剿灭这股残匪，就成了钟文茂最头疼的事。鹳山不高，但只有一条上山的路，还被土匪堵住，要想强攻，势必登天还难。正在钟文茂无计可施之时，突然听说土匪下山找札工。钟文茂的父亲就是札工，因为他自幼聪明，虽然没怎么认真学，但也算学得不错。于是，钟文茂找来柳彪，和他商量卧底之事。因为土匪既然能下来，就必定有路。果然，上山以后，钟文茂渐渐取得土匪们的信任，他终于打听到，有一个山洞连着外面，但因为有一块巨石挡着，在外面根本看不到洞口。而且，这个洞口距离地面好几丈，需要靠藤条编织的梯子才能上来。
“算你狠！”听到这里，栾雄飞把嘴唇都咬破了，“算了，既然落到你手里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。不过，临死之前，我想明白一件事，你一直在我身边，怎么给山下的官兵通风报信的？莫非是你买通了那四个人？”
“那都是你让秦虎挑的人，是你自己的左膀右臂，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通他们吗？我靠什么买通？你这里不缺钱啊！”
“少废话！我只想知道，你是怎么给官兵送的信，不然，我死不瞑目。”
“这简单。你是干什么的，应该明白啊。”
“你是说，文身？”
“你终于聪明了一次。”钟文茂笑着说，“就是那四个让你很舒服的字出卖了你。”
“替天行道？这四个字有问题吗？我怎么看不出？”栾雄飞一脸的疑惑。
“你倒过来念一遍……”
栾雄飞仰着头，嘴里嘟囔着：“替……天……行……道……，道……行……天……替……妈的，倒过来不是‘道行天梯’吗？”但随即，他又自言自语地说，“不对啊，即使外面的人知道有天梯，可怎么知道具体在哪里？”
钟文茂笑了：“这多亏了柳彪和我是发小，所以，他猜出了我的意思。你想啊，你的手下文身都在前胸，只有这四个人在后背，还不是代表着后山吗？知道在后山，知道有天梯，掏你的老巢还有何难？更何况你依仗天险，没有安排几个哨兵，这就又提高了我们的胜算……”
听到这里，栾雄飞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服了！像我当年京城赫赫有名的札工名匠，竟然毁在‘札工’上，也算是死得其所。来吧，快送老子上路！”
钟文茂说：“好吧，我即刻送你上路！”说着，他抽出佩刀，挥刀砍了下来。栾雄飞闭上眼睛，心说这回算是交代了。但过了一会，却感觉不对，睁眼一看，自己身上的绳索被钟文茂割断了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
“你又没干什么坏事，我何必杀你。再说，你这样的札工好手并不多见，我留你一命，赶紧逃命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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